从阿富汗撤军这一决定既可以早几年做出也可以晚几年做出：从来没有一个完美的时机，但这一时机已经到来，在全球地缘政治现实发生历史性转变的时刻，拜登总统做出了艰难但正确的选择。

　　自2001年以来，美国历届政府在执行外交政策时都会首先考虑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以及发生在大中东地区的全球“反恐”战争，并以战争视角看待外交问题。就在华盛顿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问题上的时候，中国已经成长为一个全球性“战略竞争对手”，而俄罗斯则在东欧和中东地区争夺影响力。美国把更多精力放在推动北约参与阿富汗和中东等“区域外”事务上，而不是解决困扰其欧洲伙伴的问题。正当世界经历深刻的经济和社会变革之时，美国没有投资升级美国的经济、基础设施、卫生和教育系统，却为这些冲突花费了3万多亿美元并派200多万美国年轻人上战场送死。

       美国《外交事务》杂志刊载本文

　　然而，如果说过去几个月大量的文章和对总统声明的反应能表现出某种倾向性的话，华盛顿现在仍有许多人认为阿富汗对美国家安全利益至关重要。但事实并非如此。还有人暗示说美国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应驻留阿富汗——这一看法忽视了美国人在过去20年中已经作出了巨大牺牲。太多的国民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即美国已经达到了其军事能力的极限。

　　那些主张美军继续驻留阿富汗的人很少能说清楚，自冲突开始以来，国际环境以及阿富汗的国际地位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们的论点已经过时了。

　　站不住脚的观点

　　如果像许多人所说的那样，美国应该无限期地留在阿富汗，以防止再次发生9/11事件，那么我们就有理由问一下，我们为什么不在其他“不受控制的”地区增加驻军呢：萨赫勒、索马里和伊拉克都离美国更近，而这些地方的“基地”组织分支和伊斯兰国（或称“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明显比阿富汗的残余恐怖分子更强大。事实上，美国已经极其成功地减少了来自阿富汗的恐怖主义直接威胁，而我们当初向阿富汗派兵的初衷也正在于此。

　　如果争论的焦点是阿富汗安全部队在成立20年后，在收到近1000亿美元的资助后仍无法遏制塔利班，那我们不该问一下他们为什么无法遏制塔利班吗？美国可以兑现自己的重大承诺，继续向阿富汗武装部队提供资金援助。但这不意味着美国士兵应该继续捍卫该国的国家安全，使美国每年付出数十亿美元的额外代价并使美国人丧命。

　　或许还有另外的观点，美国有必要驻军阿富汗以支持阿富汗和解进程。但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阿富汗的政治领导人在20年后仍然无法凝聚共识，团结各方力量共同对抗塔利班这一令大多数阿富汗人憎恶的势力。如果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或者在美国发出其将于2021年撤军的信号后一年，阿富汗政府仍因政治分歧而无法团结一致，那美军即使永远驻守在阿富汗也不会把阿富汗各方势力团结到一起。无论是否有美军驻守阿富汗，都是由阿富汗人决定他们该怎么做。

　　最后，一些人认为，美国有义务保卫阿富汗的社会和民主成果。但美国已经向阿富汗投入了400多亿美元的发展援助资金，此外美军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也耗费了美国8000多亿美元。美国可以在世界其他地区进行这种规模的国家建设和人道主义援助，有些地区甚至离美国更近，但美国没有这样做，这是因为美国无法长期进行这样的投资。美国可以继续向阿富汗提供发展援助资金，但却要对这笔资金进行更好的管理，防止出现欺诈、浪费和管理不善等行为。自2009年以来，这些行为已使美国损失了190多亿美元。

　　支持不一定是军事上的

　　我并不是以中立观察员的身份写下此篇文章：我在2014年至2016年期间担任美国驻阿富汗大使，在2018-19年美国做出与塔利班谈判的决定时，我正担任美国国务卿高级顾问。我知道，如果塔利班在不受和平协议制约的情况下重新掌权，它将给阿富汗妇女、教育和整个国家带来灾难。我知道未来是不确定的。

　　我还知道，我们持续战斗了20年也没有用军事手段解决阿富汗问题，而且即使再过10年也不可能。华盛顿不应抱有幻想，如果美军留下来，美军就将成为被攻击的目标，更大范围内的美国外交资源也将成为目标。到那时，那些现在批评总统撤军决定的人反而会问总统，他为什么早不撤军——而此前在美军伤亡人数增加时，他们就这样质问过。而且，不管有多少分析人士认为美国有能力把政治协议强加给阿富汗，美国实际上都做不到。华盛顿此前就没能阻止某些地区国家兴妖作乱，这些国家此后仍会继续这样做。

　　然而，拜登总统并没有做出一个非此即彼的决定。美国不必因为撤军而离开阿富汗。华盛顿仍然可以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发挥关键作用，与所有支持和平进程的国家展开合作。甚至有人认为，在宣布撤军决定后，这可能促使阿富汗政治领导人组建一个更团结的政府。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4月15日到访阿富汗，重申美国与喀布尔的关系是“安全伙伴关系”。美国撤军不应阻止美国及其伙伴继续援助阿富汗安全部队并支持其发展，美国尤其要注意保护过去20年阿富汗取得的妇女儿童事业发展成就。此外，美国应该有可能提高其发展援助规模，上届政府在2020年11月举行的阿富汗捐助会议上实际减小了援助规模。美国可以继续在本地区打击恐怖主义和其他潜在威胁。包括伊朗在内的本地区所有国家都不愿看到阿富汗崩溃或让基地组织乘虚而入。阿富汗是否稳定不仅极大影响到了阿富汗的邻国，甚至也影响到了我们的对手。

　　然而，牺牲更多美国人的性命（如果继续驻军阿富汗就意味着会有这样的结果）似乎是不对的。一个由众多退伍军人组织组成的联盟最近写信给总统，正如信中所说，我们不应该“在没有明确的军事目标或胜利前景的情况下，要求我们的男女军人继续卷入冲突。”当年我在喀布尔时，就在我参加悼念阵亡美军和联军士兵的仪式时，塔利班仍在战场上不断取得进展，这种情绪就很容易在众人中传播。

　　我们将就总统提出的节点计划进行辩论，但我们已经无法继续延长驻军时间了。前共和党政府在设定5月1日为完全撤军时间时就承认了这一现实。美国现在必须承担其它更紧迫的国内外责任，这些责任的重要性自1945年以来所未见。昨天的冲突（和昨天对国家安全威胁的看法）无助于我国继续前进。无论美国未来走向何方，都不应该走上继续进行“永久战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