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和一同守卫边关的战友在一起小聚了一下，在吃饭喝酒的时候，谈论的话题始终离不了部队。我们几个战友在新兵连都是一个连，五个相聚的战友中，有三个在新兵连是一个排。现在退伍回家，生活都比较稳定，当几两烧酒下肚后，开始在一起谈论当兵所受的苦和遭的罪。

    当时我和另外两个老乡在新兵三排，三排和一、二排不同，属于少数民族排，其实真正的少数民族只有一个班，我们和其他新疆入伍的战友混编在一起。当时的排长刚从步校出来，当见习排长。由于他是回族，团里让他当了三排这个少数民族排的排长。这排长个子很高，长得很威勐，脾气也和个子一样大，带兵特别没有耐心，很粗暴。在新兵连的日子里，我和战友没少被他“专政”过。在当时所有的新兵里，只有我们三排的兵最惨！在训练中稍有不慎，便会招来一顿拳脚。三排长收拾我们的方法层出不穷，在紧张的新兵生活中，将我们搞得一天神经兮兮的，生怕一点的失误，给自己招来皮肉之苦。可越是小心，越容易出事，在新兵连二个月的日子里，基本上我们每天都被他和班长收拾。他们收拾新兵的方法很特别，只要一个新兵犯了错，或是在训练中理解和掌握慢了，全排人员跟着受罚。

     每当此时，从一、二排战友的眼里，看出了他们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分到三排。而我们无助的眼神，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当三十多号人排成一排，被五大三粗的排长像一阵风，从后面一脚一个将我们全都踹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吭声，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听从口令，再次投入到训练中去。这样粗暴带兵的训练结果可想而知，每次团里会操的时候，三排的成绩并不会比一、二排好。新兵心理的负担太重，刚到部队，不熟悉部队的生活环境，想家想亲人。再加上狂风暴雨式的摧残，哪里能够将心全都投入到训练中去？

    面对军阀式的管理，我打过退堂鼓，找到新兵连长闹着要回家。（有兴趣的朋友可看我曾经发的帖子：[原创] 新兵连我差点当了“逃兵” http://bbs.tiexue.net/post_4183575_1.html ），后经指导员开导，放弃了回家的打算。排长后来找我谈心，他对我说：“我从来没单独打过你，只是在一个排都被打时才打你，并且打你的时候，比别人来说要轻很多。。。”我从平时排长打人的动作中能够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只是对我的新兵班长——锡箔族老兵意见很大。在训练中由于他普通话不标准，发出的口令我们经常听错，而导致做错动作，被他打了后，很气愤，心想这是解放军不是军阀和土匪，看到他们的行为，对部队很失望，才不想当兵，要回家。当时新兵连的首长很怕出现这样的事情，对团里没法交待。经过指导员做思想工作，放弃了想回家的打算，连首长也知道新兵班长带兵粗暴，从前是只要不出事，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既然搞得新兵受不了闹着要回家，到了不下狠手管理不行的时候，才开始约束班长武力带兵行为。也就从那时起，新兵连基本杜绝打骂体罚战士的情况出现。那时新兵生活也即将结束，没有了害怕被打骂的心理，训练成绩反而比打骂时提高的要快得多。当分兵时，希望自己不要和新兵排长分到一个连队，不喜欢动手打人的领导。最后如愿没分到他一个连队，对这个排长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在边防紧张的训练中，忘记了新兵生活的苦累，下边防连队后，训练比新兵连不知要苦多少倍！但精神上从来没有压抑的感觉，在新兵连觉得很难掌握的动作，在老兵连只需要听班长讲解一遍，基本上就能掌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忘却了新兵排长给我们心里的阴影。后来调离了边关，到团生产基地后，许多从边防一线下来的老乡，经常到我们那里来玩，偶尔也会问起新兵排长的情况。从老乡们那里得知，新兵排长在边防的生活并不是太如意。由于新兵连给大家的印象很差，许多兵都相当反感他，不喜欢和他交往。他当时在边防八连，分到八连的几个老乡，在家时都基本属于“小混混”之流的角色，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个排长脾气火爆，仗着自己五大三粗的身体，经常恐吓其他战友，让我们的老乡看不惯他的行为。听战友们讲，他们组织了很久，专门惹他发火先动手打人，然后几个老乡趁机狠狠地将他揍了一次。而他却无论处诉苦！团里有明文规定，干部不允许动手打战士，并且又是他先出兵打人。为此，这排长背了一个处分。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秋叶翻转的时候，又到了老兵退伍的季节。我和许多老乡打好了背包，离开了守卫三年的第二故乡。为了边防连队的正常运转，还有许多老乡不能按时退伍而留在了部队。

    在边喝酒边听留队的报务员华讲，在我们退伍的那年，那排长已经被提成了副连，虽然职位得到了提升，但没有吸取教训，仍然我行我素，压制不住自己火爆的脾气，当副连长后，又动手将战士打伤，最后被降职，调离边防八连。到边防二连任排长，和留队的报务员华又相处在一起。虽然新兵连被他收拾得很惨，华说从心里并不怨恨他。他调到边防二连的一段时间，情绪相当低落，很少有人理他，将他孤立起来。经过两次的教训，本以为他会改变自己火爆的性格，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因一点小事，在连队弹药库处，动手打已经是四年兵的司机。

    那司机和我们同属于一个省，相距并不远，也应该是老乡吧。当华听说老乡被打后，从房子里跑出来，直接跳上去给排长一拳，我的乖乖，华那一拳的分量我们知道有多重！好在排长长得牛高马大，换作其他人，估计几天也爬不起床。当时在连队，华的军事素质相当好，特别是器械和体力方面。当时连队唯一一个可以直接双立臂上单杠的只有他一人，并且能够一口气做上八个！许多战友在业余时间练了很久，才能勉强完成一个。据华说，当时他将排长一拳打倒后，许多战友冲上去帮忙，将排长打得狼狈不堪，最后哭泣到连部告状。确实难以想象那样壮实的汉子，会哭鼻子抹眼泪地去找连领导诉苦。连首长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反倒又将他好好批评了一顿。据华说当时连首长考虑到他为打架降职的事不久，为了对他的前途负责，没有将此事上报，压了下来。经历了这次事件后，排长在连队更加孤独，没多久自己申请调离了边防二连。再不久，华也退伍回到了家乡，和部队失去了联系。

    2008年，华因公事出差去我们当兵的地方，专门去曾经守卫的边关走了一圈。他说边关的变化很大，全都通上了长明电，修好的柏油路一直沿伸到瞭望哨。从前低矮的房屋也被别墅似的小洋房替代，战友们24小时随时可以洗上热水澡，比我们当年的条件好百倍。很想回部队去看看，看看自己守卫了两年的边关，再看看自己曾经耕种过一年的那片热土！

    最后的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华说，我们新兵连的排长，那样强壮的身体，居然患了可怕的白血病，现代医学虽然先进，还是无法挽留他的生命。华说当时他心里很想去看一下排长，可由于行程安排得很满，未能抽出时间，觉得还是有点遗憾。我们虽然从心里并不喜欢他，甚至是有点讨厌他，可听说他的遭遇后，还是很同情。毕竟有缘在一起成为战友，曾经的恩怨在那一刻烟消云散。看着战友英年早逝，心竟然那样痛！！！宁愿他被人恨着老死，也不愿他就这样早早地离去。逝者已矣！听着华的讲述，心情很沉重，我们在新兵连受到的虐待，就当成生活的磨砺。在和战友举杯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排长一路走好！但愿你在天堂里没有人间的烦恼和病痛的折磨！”然后和战友碰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