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是中国岭南热带雨林地区的湿热瘟瘴之气。当地人有应对瘴气的方略且已适应湿热环境，故不被瘴气所害。但外地人进来则难逃劫数，故有“少不入川老不入粤”之说。

     最受瘴气之害的莫过于军队。公元40年，交趾郡（现越南境内）首领反叛，占据合浦等65城，大将马援率帅水陆两军出征讨伐，历经苦战，虽说平息了叛乱，但“军吏经瘴疫死者十之四五矣”，“夜夜闻得鬼哭神号，瘴烟之内，阴鬼无数。”这是历史上对中国军队在越南受瘴气之害最早的记载。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广西战区除了广州军区的各野战军外，还从原武汉军区（河南）调来了43军、54军和20军一个师。43军调来稍早些，在边境进行了数月临战训练，多少还有适应环境的时间。而54军就惨了。

    54军原是准备开赴云南方向，从西双版纳直插奠边府，把条状的越南拦腰切断，配合昆明军区打大规模歼灭战的，军师团“三长”把地形都勘察了，任务也区分了。但邓小平访美归来取消“大打”方案，直到开战前两天，才把54军从豫北匆匆转调至广西战区。

     我见证了这支部队从冰天雪地急急赶至热带雨林的狼狈相。上火车时冰雪漫天北风唿号，一路向南坐了3天闷罐车厢，途中不断脱衣服，先是军大衣和棉裤，再就是棉衣、绒衣，到了边境就只剩衬衣了。下了火车，满眼的青草绿树与北方隆冬的冰天雪地形成绝大的视觉反差，仿佛地球人到了月亮上。

     抬眼望去，山上云雾缭绕，水汽从山脚往上升腾，难说是云是雾还是雨。山峰时隐时现，瞬间又面目全无，水汽逼到脸前，把人淹没在水腥气的浓雾中。直让北方来的官兵呆立山间不知所措。我纳闷的是为什么对面山坡上竖起那么多的电线杆？后来行军到跟前才知道，哦，原来是桉树的树干，笔直灰郁，像是水泥电杆杵在雾中。

     每天穿行在雨雾之中，身上的衣服总是湿的，那是内外夹击的闷湿，一半汗水一半雨雾，湿得让人唿吸不畅，总想拽开衣领大喊几声。行军的羊肠小道上红泥猖獗，走不多远鞋子就变成泥坨子，要停下来用树枝刮掉泥巴才能再走。炊事班的行军锅下光冒烟而不起火，把河南籍炊事班长的两眼熏得像猴屁股。更要命的是哪里冒烟哪里就落炮弹，于是干脆就不野炊做饭了，官兵啃压缩饼干，饼干啃完就吃木薯、山药蛋、甘蔗梢头，全都生着吃。一条水牛腿扛上阵地，每人拿刀割走一块，血淋淋嚼上几口急急咽下，咽慢了会恶心地吐出来。一只鸡鸭顺着脖颈撕下皮毛，剖掉肠肚，每人拽走一块，吃得满脸沾血。几十天下来连熟食是什么味道都记不得了。

     最强烈的记忆的是一次下山喝水，小溪里的水越喝越不对味儿，喝完四下一瞧，咦！上游不远处竟泡着一具炸烂的越军尸体。

     睡觉的事情更加荒唐。战壕里满是泥水，官兵夜里湿寒交迫，于是就拔些蒿草扔在战壕里，一个人抱着枪，穿好雨衣，躺倒，其他人将其平放在战壕的草上，再盖上一些草，横竖都像是在处理烈士的遗体。

    我们连队除了少数广东兵外，都是北方兵员，如此兀突地在南疆瘴气中折腾几十天，茹毛饮血，饥寒交迫，你想想那会有多少人病倒？会有多大比例的非战斗减员？想来是个惊骇的数字。

    我来告诉你：一个都没病倒，千真万确，连感冒拉肚子的都没有。

    你会说那是因为现代军队有完善的医疗保障，当年美军在越南就是这样做的嘛。那那我就再告诉你：我们全部的医疗保障措施也就是每个班发了拇指大小的一瓶“净水片”而已，水壶灌满溪水丢进一粒药片摇摇，再无其它。且因战事惊悚手忙脚乱，多数时间还忘了放药片。

    这就纳闷了，当年能把马援诸葛亮们折腾地半死不活的瘴气哪里去了？是不是地球变暖使得瘴气变质而失灵了？又或是厄尔尼诺扭曲了地球气流走向而把瘴气赶跑了？

    改革开放30年来，数以千万计的人口涌入广东和海南，没听谁说过瘴气害人的事。大江东去，山河依旧，那骇人、害人的瘴气究竟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