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闷声发大财的地产商人，还是一个战战兢兢的网络大V？这可能不是一个问题，但潘石屹是一个胆小的人。

　　胆小到，你几乎很难捕捉到他的愤怒。

　　他好像是一个不会愤怒的人。他是商业世界有名的“笑面虎”。带着浓重的甘肃天水口音，怕人听不懂、怕人笑话，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一字一顿。但任何场合，任何情绪，都被那招牌式的微笑掩饰了。

　　笑是一种流露，也可能是一种伪装。老潘是一个割裂的人，台前和幕后，两个世界。台前的那个是属于1800多万粉丝的，幕后的那个才是他自己。

　　一

　　这段时间，老潘又在漩涡中心了。（咦，为什么我要说“又”？）

　　但在微博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呆在美国写书，在波士顿查尔斯河畔跑跑步，参加哈佛的毕业礼。发着微博写着人生感悟，一切如常。

　　但更多人关心的是，他向污秽到极致的谣言开炮。火力之强，超过以往。

　　还有两个细节很有意思。一是，他可能觉得有些文字有所不妥，又删改了辟谣的部分段落。二是，他居然时隔3年之后，再度开放了微博的评论。

　　我很好奇地翻了几页评论，果然，辣眼睛，说什么的都有。这个时代流行“吃瓜”，吃瓜嘛，凑热闹的心理，事情越大越尽兴，人们果然不太愿意接受一个商人清白自证的话。于是，潘石屹又默默把评论关了。

　　这是一个群氓时代，大多数人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一般人只选择地接受两个极端，全盘接受或一概拒绝。人们习惯按照原本所预设的维度接受信息，谣言比新闻跑得更快，新闻比事实跑得更快。要辟谣？何其难啊。

　　我佩服老潘的勇气，也支持他的尝试。

　　这次的辟谣，在文字的隐忍间，我读到了潘石屹的愤怒。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绪。

　　微笑是一把双刃剑。人们对待潘石屹，跟其他大佬不同。亲和力固然可以拉近人与人的距离，但太近了，难免有狎昵之感。让人少了一丝敬畏，多了许多调侃。

　　潘石屹这一路，就是被“骂”过来的。

　　当然，老潘总是微笑相迎，可能让不少人骂得更起劲、更有成就感了。

　　当年潘石屹在北京开发的第一个项目，SOHO现代城，就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但潘石屹把身段放到极低，也不反驳。他把这些骂他的文字，结集出了一本书，叫《投诉潘石屹 批判现代城》。这下，项目卖得更火了。

　　乔布斯去世时，潘石屹在微博说，对乔布斯最好的纪念，是推出单价1000元的苹果手机。结果广大群众不干了，又开始骂他：你咋不推出每平米1000元的房子呢，你咋不上天！

　　这可为难潘石屹了，当时SOHO的项目都位于北京比较核心的区域，还是商办项目，单价1000？赔本都不够。但潘石屹也不辩驳，他“发行”了一款面值1000元的“潘币”，借以调侃自己，也娱乐大众。

　　潘张夫妇给哈佛、耶鲁捐款，又引来骂声一片。你咋不捐给国内的高校，你咋不捐给贫困山区，你咋不捐给甘肃老家的乡亲，你是不是为以后孩子上学铺路？

　　很多人不会去一探究竟，潘张夫妇给国外大学捐款，其实是用于资助中国家庭困难学生留学深造；潘石屹在国内也有不少并行的慈善之举，并不冲突；“潘苹果”更是不遗余力在给乡亲们吆喝；潘石屹的孩子也没有被哈佛录取。

　　不少人总是习惯用恶意去忖度这个商人，于是我就看到一个奇景：一个出身草根、经历传奇、一直试图在公共空间争取一席之地的商人，一群支持他的忠实拥趸，和更多嘲笑、调侃甚至谩骂他的人，不断的撕扯，留下一地狼藉。

　　在这些故事中，潘石屹真的没有愤怒吗？我看未必，他只是很好的处理了自己的情绪。你打了他的右脸，他收拾一下，把左脸凑给你。

　　把注意力转化为经济效益，这是一种不失精明的公关技巧。不是吗。

　　二

　　还有潘石屹与张欣的夫妻关系，也是被调侃的重点领域。

　　一个从山村走出的凤凰男，一个从华尔街归来的金融女。他们的结合简直就是一个八点档泡沫剧，可以衍生出各种戏剧桥段和狗血想象。

　　但据我所知，潘石屹跟张欣的夫妻关系虽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好，但还在正常的范畴。“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谁家的夫妻生活，不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呢？

　　许多夫妻只是没有找到一种自洽的相处模式。事实上，潘张二人已经找到了。这个时候，外界仍以近乎恶毒的语气在揣测和调侃他们，泥沙之中夹杂着石头，这可能才是比他们夫妻关系本身，更具危机感的事情。

　　据SOHO的朋友说，潘石屹6月就会回国。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对造谣者在海外起诉。

　　这些天，张欣在国内。她参加了一个饭局，在邓文迪买下的北京四合院里，和最上层的名媛。

　　一个插曲很有意思。饭局后，苏芒、洪晃这些时尚界的心机教主们，又开始斗法了。苏芒在自己微博PO照的时候，把合影中洪晃的部分裁掉了，张欣无辜躺枪，也被一起裁掉了。

　　当然，也有可能，张欣和洪晃本来就是一伙的。时尚圈我不是很懂，这可能只是New Money 与 Old Money之争。谁也不服谁。只是让主人邓文迪有点尴尬吧。

　　众所周知，邓文迪在和默多克离婚前，曾被英前首相布莱尔迷得要死要活的。这布莱尔，离任之后也不闲着，搭着各路富豪的私人飞机，在全世界握手合影，充当超级掮客。

　　这世界就是这么小，尤其是上层社会的圈子，无论多么恩怨纷繁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在公众场合，当然要保持风度，坦然相迎，面向镜头搔首合影。事后笑着笑着把那个人裁掉，微博拉黑。

　　这是一个名利场，你愿意吗。

　　三

　　这种圈子，老潘肯定也是不合时宜的。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一个很土的人。但不妨碍他在微博上，远远地给老婆点一个赞。

　　潘石屹是一个绝对的New Money。这可能是不少人对他不够尊敬的原因。他的飞黄腾达有一定的时代特殊性。他抓住了房地产发轫之初的野蛮生机。钱来得太轻易。

　　从“万通六君子”时代一路走过来，可以说，潘石屹经历了中国市场的前现代与现代，并凭借那些“奇奇怪怪”的建筑转向了后现代。他的跨度之大，令人吃惊。

　　这“六君子”中，冯仑一如既往地制造着各种概念，忽悠，讲着段子和女人。王功权写着诗投入社会进步事业，私奔到月球。易小迪耕耘着一家有特色的地产公司，小而美。刘军、王启富走向幕后。张民耕投身地产私募基金，为富人管钱。

　　这些人中，反而是当年籍籍无名的小潘博了大名，无论是社会知名度和企业规模都领先一筹，这可能是冯仑们没有意料到的。但老潘自有他的过人之处。那种商人式的精明和纯粹，无人能出其右。

　　但现在这个时代，老潘是失落的。因为某个时刻，他突然发现，在北京、在上海，他已经拿不到地了。

　　地价已经涨到天际，地方关系也不值一提，而更关键的是，这些一线城市的中心地带，已经没有留给老潘挥洒豪情的大块土地了。SOHO模式已经到头了？这家上市公司很多年没有新增土储。他一直很失落，他一直在转型。

　　转型并不容易。潘石屹和王健林比较像，都在拥抱互联网，但骨子里是传统到极致的地产商人。

　　王健林拥有着百余个万达广场门店，但却宣传要做电商，但真实目的特别简单，他只不过想把线上的人拉到他线下的店里而已。

　　潘石屹做共享办公SOHO 3Q，学习海外崛起的独角兽WeWork，希望成为SOHO中国的第二次转型。但他盯着的，还是如何在自己的项目里提升租金。

　　从某种意义上看，地产商人和农民伯伯比较像，重点是“地”，地里刨食，讲求土地与收成，地块来之不易，所以要把难得的每一块地的价值最大化。

　　当年SOHO的第一次转型，从销售转型持有，也可以看到潘石屹和张欣明显不同的思维差异。潘石屹是地产商思维，把地块开发后，按最高的价格卖掉，然后去买新的地。看得见的钱才是钱，落袋为安。而张欣是资产管理和金融思维，核心地段的优质物业需要持有，享受城市发展与资产溢价，拿到资本市场去讲故事。

　　两种思维千差万别，最终不就是甘肃天水和华尔街的区别吗。最后当然，更强势的张欣胜出。

　　现在的潘石屹，更像是SOHO的代言人和吉祥物。与其说是公司，不如说微博才是他的阵地。

　　潘石屹是一个有公共精神气质的商人。这是很珍贵的一点。他成为一个励志符号在微博早期积累了巨量粉丝，并为公共事务发言。他比绝大多数国人更加关心这座城市的水和空气。

　　直到2013年，他被拉着上了一回央视，让他谈“建立网络规则”，他结结巴巴，很紧张地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在微博上转向收敛。

　　这是一个公共领域逼仄的时代。但这一次，潘石屹再也无法收敛了。有人想把他推进漩涡里，那个让任何一个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领域。

　　虽然有不少争议，但这一次，我支持老潘。

　　抛却富贵光鲜，以及不必要的社会责任，他骨子里，仍只是一个胆小到尘埃里的商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