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玛尔·贝瓦尼（Kamal Bherwani）至今仍对最后发给22岁儿子的一条短信痛悔不已。

那是2021年5月17日的短信，当时儿子伊森·贝瓦尼（Ethan Bherwani）准备前往康涅狄格州的一家赌场，庆祝自己的大学毕业。

“爸爸，我和朋友们想去莫希根太阳赌场待一晚，可以吗？”伊森在短信中问道。

“明天回来。”父亲简单地回应：“随你。”伊森随后发来带有爱心表情的消息，告知父亲自己已经出发了。贝瓦尼回复他：“好的。”（截图如下）

卡玛尔·贝瓦尼（左）和儿子伊森（CNN报道截图)

然而，这一晚的狂欢却最终以伊森因芬太尼中毒身亡而告终。5月18日凌晨，一名护士用伊森的手机致电卡玛尔·贝瓦尼，告知他儿子正处于昏迷状态，并已被送往医院。

赌场监控记录下伊森最后的清醒时刻，凌晨2点左右，他在赌场的二十一点赌桌旁瘫倒在地，躺了11分钟后急救人员到达。就在他倒下前不久，伊森在赌场的卫生间内向一名陌生人购买了可卡因，却毫不知情其中被掺入了芬太尼，不久便陷入昏迷。

伊森被送医后昏迷了九天，最终于2021年5月27日在哈特福德的医院去世。他是一名注册器官捐献者，他的心脏、肾脏、肝脏和胰腺被捐献给了三位患者。

就在儿子葬礼的当晚，卡玛尔·贝瓦尼创立了一个基金会，旨在向年轻人普及芬太尼的危险性。今年8月，他推出了一款免费手机游戏《乔安娜的愿景》，希望通过这一方式提醒人们警惕芬太尼，避免因吸毒过量而失去生命。

“伊森为他的错误付出了最高昂的代价，”卡玛尔·贝瓦尼表示，“我的目标是避免再有另一个伊森出现。”

芬太尼过量是北美年轻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随着事发细节逐渐浮现，贝瓦尼一家人备受震惊。他们首先得知伊森在赌场向陌生人购买毒品，接着得知他试图购买可卡因。贝瓦尼表示，伊森曾经吸食大麻，但从未表现出吸食可卡因的迹象。“他偶尔会吸大麻，我对此不满，也曾试图劝阻他，”贝瓦尼回忆道，“但他的理由是大麻合法。作为父母，你有时不得不尊重孩子的边界限。”

芬太尼过量是美国18至45岁人群主要死因之一。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国家健康统计中心的数据显示，去年约107,000例因毒品过量死亡的案例中，大多数均与芬太尼有关。芬太尼的毒效是海洛因的50倍，仅一公斤就足以致死50万人。毒贩会将其掺入其他毒品如海洛因和可卡因中，使得毫无预警的吸毒者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卡玛尔·贝瓦尼表示，这正是他儿子遭遇的不幸。化验显示伊森体内有芬太尼和可卡因。讽刺的是，贝瓦尼认为，如果伊森是芬太尼的长期使用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没有康复的部分原因在于他完全没有芬太尼耐受性，”贝瓦尼解释道，“他是我们所说的‘阿片类药物新手’，他的身体对芬太尼或任何阿片类药物都没有丝毫耐受力。”

家庭饱受悲痛、否认、愤怒和痛苦的折磨

伊森·贝瓦尼生前与父亲住在纽约的罗斯林，他多才多艺，擅长萨克斯、钢琴和吉他，还参加棒球和台球比赛。他的离世给家人带来了深重的悲痛，他们至今仍在努力走出丧子的阴霾。

他原本计划在纽约市的巴鲁克学院（Baruch College）毕业后进入法学院深造，主修商业新闻专业。而就在他去世后的几天，学位证书才通过邮件寄到了家中。

伊森兴趣广泛（图源：CNN）

“他在每件事情上都表现得非常出色，”父亲卡玛尔·贝瓦尼说道。伊森对世界和他在其中的定位充满了深刻的好奇心。在去赌场的几天前，他订购了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Frankl）所著的回忆录《人类寻找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该书讲述了弗兰克尔在二战期间在德国集中营幸存的经历。就在他住院期间，这本书被寄到了家中。

卡玛尔·贝瓦尼珍藏着伊森的手机，这让他得以一窥儿子的内心。在伊森去世前一年录制的一段语音备忘录中，伊森思考了人生的意义。

“那是一段很长的录音，他在其中质疑人类为何存在？我们在世界上的使命是什么？”父亲回忆道，“这让我意识到他拥有一个深邃的哲学头脑。”伊森·贝瓦尼的去世让他的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伴随着愤怒、否认和痛苦。

“然后你必须带着这份痛苦去思考和抉择，”卡玛尔·贝瓦尼说，“你打算如何面对这份痛苦？”

他开发了一款基于家庭故事的电子游戏

2021年6月7日，在儿子下葬的那一天，卡玛尔·贝瓦尼创立了一个基金会，并开始构思如何减少芬太尼中毒和过量死亡的发生，其中包括如何让公众更容易获得能够逆转阿片类药物过量的药物纳洛酮（Naxalone）。去年，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了首款非处方纳洛酮产品。

“这是一个潜藏的问题，不分阶级、种族和社会经济地位，任何人都有可能受害，”他说。“这种毒品不区分对象。”

贝瓦尼相信，如果他的儿子在过量后立即获得纳洛酮的救助，他可能就能活下来。纳洛酮通常通过鼻腔喷雾或肌肉注射给药。贝瓦尼已敦促几个州的立法者将纳洛酮（也称Narcan）加入现有的AED设备中，这些设备原本是为心脏骤停患者准备的电击除颤器。

今年早些时候，贝瓦尼在马里兰州参议院为一项法案提供证词，该法案旨在将纳洛酮纳入全州的AED设备中。

“它的保质期为四年，对没有芬太尼中毒的患者施用也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他向立法者表示，“简而言之，这是现代医学的奇迹。”

作为他使命的一部分，他希望通过《乔安娜的愿景》这款游戏让年轻人了解芬太尼的毁灭性影响，以及如何在他人发生过量时采取急救措施。

游戏中的主角乔安娜是一位拥有超能力的少女，她试图理解哥哥泰勒（Tyler）为何因芬太尼中毒去世，尽管他并没有滥用毒品。乔安娜这一角色的原型是伊森的妹妹艾娃（Ava）。在游戏中，玩家需要完成一系列任务，例如学习如何使用纳洛酮鼻腔喷雾来拯救过量毒品使用者。贝瓦尼与一位游戏开发者合作完成了该项目。

“这款游戏提供了一种比观看公益广告更互动的学习方式，不再只是告诉你‘不要吸毒’，”贝瓦尼说道。“我们希望在虚拟环境中，在游戏中教会人们应注意的迹象以及应采取的行动，以便在紧急情况下，他们不会因恐惧而僵住。”

他希望这款游戏——连同他儿子的故事——能够向人们普及风险、过量症状以及在家庭和学校等环境中备好解毒药的重要性。

他们的家庭终于获得了一些正义，但父亲表示他的抗争远未结束

在伊森·贝瓦尼去世近两年后，联邦调查人员逮捕了向他出售芬太尼掺杂可卡因的男子。

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的44岁男子杰拉德·圣地亚哥（Jerrard Santiago）今年1月对两项意图分发受管制物质的指控认罪。4月的一场听证会后，法官判定圣地亚哥明知所售的毒品导致了伊森·贝瓦尼的过量服用。

上个月，法官判处圣地亚哥八年监禁。

监控录像显示伊森在赌场地板上晕倒，而圣地亚哥只是瞥了一眼便走开了，贝瓦尼说道。

根据CNN获得的法庭文件，圣地亚哥此前已被禁止进入莫希根太阳赌场，那晚他原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贝瓦尼对赌场提起了因过失导致死亡的民事诉讼，这场诉讼因赌场坐落在莫希根原住民部落土地上而变得复杂。如果他赢得诉讼或获得和解款项，他表示将把资金投入到提高对芬太尼问题认识的斗争中。

“部落法律和州法律之间的矛盾，加上有限的上诉权，使得公众在进入部落赌场时，往往牺牲了这些权利而不自知，”贝瓦尼说道。

莫希根太阳赌场方面以诉讼正在进行为由，拒绝对案件或贝瓦尼的诉讼发表评论。

与此同时，卡玛尔·贝瓦尼继续他的抗争，以缅怀他早逝的儿子。他对2021年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仍充满遗憾。

“如果当时我对芬太尼的危险以及部落法律体系的细节有更多了解，”他说，“我会给伊森发一条不同的短信。我绝不会说‘随你’，我会说‘绝对不行，别去那儿——去别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