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见到对越傅平山烈士牺牲战斗的最详细记录
特侦四连工兵班副班长张培林战地日记之——
12·27战斗纪实
排长坐在我的面前,给我讲“12·27”战斗的经过。看的出,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作为这次战斗的参加者之一,作战的艰辛与残酷给他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尤其对侦察参谋傅平山的事迹,他讲一次哭一次,我们也跟着一次次地掉眼泪。
根据排长的讲述,我用三天空余的时间整理我的日记,写写停停,停停写写,总算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假如有一天我真的能回去,他们将是激励我人生的动力。
1986年12月31日
"12·27"战斗
引子:据内线(为作战部队提供越情报的边民)反映,在距离中越边境约十五、六公里的大黑山阵地,每天都有越南士兵下阵地打水,且不带武器,时间一般是上午九点多,下午两点多。这一情报的获得,使刚刚由老山战区转入者阴山战区的四连干部如获至宝,他们脚跟还没站稳,也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准备着这场战斗。毕竟,在老山战区的近三个月里,辛苦没有少费,战果没取得,还牺牲了一个、负伤了九个战友,这种郁闷、这种无奈,使所有人心中憋着的闷气突然释放出来:“战斗、战斗。”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上到负责四连方向的侦察大队副大队长、下到各排排长,都被一种激昂的情绪涌动着,于是,四连连部的会议桌上,一个简短而秘密的会议便召开了。很快,决议形成。
“就这么干!”副大队长李鹏语气坚定,激动的心情写在脸上。
一、开进: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夜晚二十三点,天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夜静的出奇,云南前线边防二连驻地的一角,一只即将执行捕俘任务的侦察小分队正整装待发。轻型冲锋枪、微声冲锋枪、匕首、指北针、82式手雷,成了这支队伍主要的战斗装备。
连长胡贵林根据所掌握的情报,再一次做了简要的介绍。他告诉大家,这次作战区域的难度,虽然比老山地区小多了,但路途远且在距离边境30多里的越南境内,难以进行抵近侦察,所以,我们对现场地形地貌并不了解,对敌人的兵力配置情况也只知一、二。现在,我们只能靠老乡提供的情报和一张作战区域地图,在向导的带领下,直捣越军守备阵地。鉴于此次捕俘战斗的复杂性,我们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现在,我们就要出发,请大家检查好自己的武器装备,确保行军途中的安全。
连长话音刚落,指导员将摆好的十几只碗一一端给即将出征的每一位同志。侦察参谋傅平山语气庄重:“弟兄们,此行任务艰巨,希望我们能马到成功、平安归来!干!!”
十几只手几乎同时举起,雪白的瓷碗碰在一起,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亮。大家一饮而尽,瓷碗的亮光在夜空划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饮完出征酒,大家便蹬车出发了。在中国大西南的这条战备公路上,军用卡车载着一支勇敢的侦察兵队伍,正悄然地向目的地开进。昏暗的汽车雾灯在黑夜里游弋,拨开的浓雾撕碎了又聚合,让人一刻也找不到方向。车驰带来的微风透过迷彩网吹在战士们的脸上,送来一丝的凉意。大家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吱声,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
约莫半个小时,汽车停靠在路边的山崖之下。大家轻轻跳下车来,一个摸一个地站成一排,一条长长的背包绳从前往后递过来,握在每个人的手上,由向导牵着徒步前行。
夜色犹墨,深沉的叫人窒息。队伍从边防二连阵地背后的不远处通过,沿着山脚下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山崖口开进。此时,大家谁也不知道行进的方向,只是由向导牵着,忽上忽下,或左或右,默默地前行着。但凭直觉,人们还是能够判别出山坡与山崖。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每个人都是以十二分的小心保持着平衡,以防万一失脚掉下山沟。
越过边境线,是一条曲折而下的小路,四周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手中的背包绳在或紧或松地拽着,急促地向前走。向导凭着山兔子般灵动的双脚,在黑暗的山路上穿行,让身后这些来自华北平原的飞虎倒是显得不太适应。要不是这条背包绳,恐怕掉队的不在少数。
翻过两座山,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有的同志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反反复复,大家逐步适应了许多。
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重,队伍像是行进在一个大峡谷之中。不一会儿,大家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音,给沉闷的心情多少增添了一点欢快的气氛。这时,队伍里忽然传出了惊讶的叫声:“河!是不是要过河?”
队伍里没有回音,大家还在继续默默地前进。进入一块平坦之地,脚下也松软起来,前面的流水声也更加清亮。大家知道进入河床,就该过河了。向导停下来,告诉大家水不深,刚过小腿,要求必须跟着他的路线过河。同时他还告诉大家,前年第八侦察大队在这里过河执行侦察任务时,突遇山洪暴发,四名战士被洪水冲走了,遗体被抛在了几百里外的广西河床上。
听完向导的叙述,大家都有一种沉重的感觉,为自己,也为我们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的所有战友。
淌过河,副大队长做了简短的布置,队伍沿着山脚向上前行。在两座山的相接处,捕俘组与火力组分道而行。此时,大家彼此相互拥抱、握手,在“多保重”的道别声中,捕俘组继续向纵深前进。火力组则留在此处寻找位置,准备火力支援。
约莫六点多钟,天空渐渐发起亮来,眼前的植物也依稀可以辨别出来,远处的鸡鸣狗叫隐隐约约传过来,给静寂的夜空送来一点生命的气息。看来,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
半个小时后,捕俘组到达距离大黑山三、四百米的位置,副大队长示意队伍停下来,做进入捕俘地点前的最后休整。此时,天色已是微明,远处的山峦、田野渐渐显露出来。向导指着不远处相对独立的一座山峰,告诉大家,那就是越军的大黑山阵地。
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大家把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在群山中鹤立鸡群,高傲地把峰顶掩隐在浓雾之中,大有不屑一顾的感觉。山腰之下,茂密的植被象一套绿色的围裙,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一点阵地的迹象。连长问向导:“怎么看不到敌人下山的那条小路呢?”
“再向前走一段就可以看到了,趁天大亮之前,我将你们送到小路的水井边。你们等着,他们会下来的。”
一排长林江探过头来:“副大队长,趁敌人还没起床,我们干脆上山将他们一锅端了,能带回几个算几个,那样更痛快?不就是一个排的兵力吗!”
许多同志面面相觑,“排长说的也对,我们要么不干,要干就一鸣惊人。干脆把小鬼子端了算啦。”
“不能,”侦察参谋傅平山坚决否定了排长的设想,“我们这次行动,本来就是一次冒险。侦察大队、云南前指都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我们还是按既定方案行动,保证抓得到俘虏,保证大家安全返回。”
参谋傅平山做了具体安排之后,捕俘组在向导的带领下警觉地向目的地抵近。望着面前这座越来越近的越军阵地,大家感到既紧张又激动。一场真正的捕敌战斗就要到来了。
二、捕俘前后:
站在山脚下仰望顶峰,大黑山的险峻被浓雾完全包裹了,这倒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下更好的潜伏机会。
向导带着工兵排长李忠信沿着山体左侧向右盘旋而上,经过探测确认确无地雷后,其他人员逐个跟进,不出百米,找到了由山顶盘旋而下的那条羊肠小道,这是守备在大黑山阵地越军下山、打水的唯一通道。再往上走,一个一米见方的水沟呈现在眼前,水沟里水深不过二尺有余,清澈见底;水面上不时涌动着小小的涟漪,泉涌让这个小小的水沟时刻保持着活力,多余的泉水从上面石头的缝隙里流淌出去,潺潺地向山下流去。再往上三、五米,捕俘组轻轻拨开茂密的草丛,在小路两旁潜伏下来。
捕俘组完成潜伏后,副大队长迅速对现场进行了检查拍照,并匆匆带着警卫员小胡向山底奔去,在一个相对隐蔽又便于观察拍照的石头后面,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他们想,这真是一个绝好的观察哨,唯一欠缺的是,他们比捕俘组更靠纵深。
大黑山阵地静悄悄的,偶尔从山坳里飞去几只小鸟,也是沉默寡言的,似乎是害怕惊扰这山里的静寂。潜伏在路边的同志们,静静地伏在潮湿的草丛里,一动不动。一只骚动的毛毛虫掉在三排长的脖子里,他强忍着痒痛,任凭毛虫顺着脖颈慢慢地游走。
时间在静静的等待中慢慢溜走。八点钟,太阳都不见露头的迹象,好像怕驱散天上的阴霾。不一会儿,一阵微风从山后面掠过来,揭开笼罩山头的迷雾,将大黑山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
九点半,阵地上的越军开始活跃起来。一个士兵操起扁担,挑着两只塑料桶,沿着天天行走的这条小道,慢慢向山腰走去。象早晨的天气一样,他几乎没有一点的兴奋,以至于接近我捕俘位置时,我捕俘人员都没有听出动静来。快到水井时,右侧山脚下副大队长发现了,潜伏的战士也听出了脚步声,但用电台通知已经为时太晚。情急之下,前面的用脚向后传递信息。大家迅速警觉起来。
或许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打水越军走到水井旁,忽然停下脚来。正在犹豫之时,连长胡贵林与身边其他战士一跃而起,越军见状撂下水桶撒腿就跑,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
“不许动。”连长胡贵林一边喊一边举起握在手里的“六四式”微声手枪。
“噗噗”两声,惊恐的越军臀部连中两弹,瞬即摔倒在小路边。
很快,其他战士跑上前去,背起俘虏向原路返回。侦察参谋傅平山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快,捕俘手抬俘虏,掩护组断后掩护,迅速撤退。”
与此同时,大黑山顶上,一名站岗的越军狠命在呐喊,随后三声剧烈的枪响。
撤出不到二百米,山顶上的越军已经追了出来,有的一边追赶,一边向我撤退方向开枪,紧张的气氛骤然升温。见此情景,傅平山参谋果断下令:“毙掉俘虏,火速撤退。”
看着所有的人从自己身边火速撤退,他正欲起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调过身去,迂回向追兵来的方向跑去。他想起,副大队长还在里面,没有看见出来。于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让他瞬间抱定返回去寻找的意念。借着复杂的地形和齐腰深的茅草,他毅然决然地向纵深奔去。
撤退的人员刚刚沿着山腰转过少半个圈,山顶上堵截的七、八个越军已肆无忌惮地站在制高点上,端着苏制冲锋枪向我撤退的队伍猛烈开火,妄图将我们伏击在大黑山底下。由于捕俘组携带的都是轻冲、微冲之类的超轻型武器,更助长了越军的嚣张气焰。大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越军射来的子弹雨点般地砸在石头上反射出去,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哨音。而我方武器射出的子弹,对他们显然不具有杀伤力。无奈之下,报话机请求火力组支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前有截贼,后有追兵。
怎么办?
“突!”连长毫不犹豫,带领大家紧贴山底继续突围。
头顶的子弹在不停地飞溅,后面又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大家交替掩护,凭感觉向来时的方向撤退。越过封锁,大家看到向导在不远处焦急地等候,于是在向导的带领下,拨开苇草,火速撤离。
队伍撤离封锁不足五百米,被前面的山崖截断了退路,这时,发现后面的越军沿着我方踩出的小路追赶上来。怎么办?
“下、下、下!一排长断后,其他人下。” 显然,连长有点急。
于是,两丈多深的山崖,人们都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留下一排长、向导和另一名战士等候着追兵的到来。他们静静猫在草丛的一块石头后面,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追兵。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敌人鬼头鬼脑地拨开草丛继续向前搜寻。正在这时,两支微声冲锋枪几乎同时扣动扳机:“噗噗噗噗,”两个鬼子同时应声倒地;紧接着,一排长将一颗82式手雷投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一个尸首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们跑过去,确认追敌死亡后,向导拾起一支完好一支枪簧已被炸坏的苏制冲锋枪迅速返回。此时,后面又传来了急促的枪声,他们跳下山崖,与其他战友会合。
离开敌人阵地五六里,躲开了敌人的堵截追杀,捕俘组进入相对安全地域。大家聚在一起清点人数,发现侦察参谋付平山不见了,战士韩晓雷也不见了,副大队长和警卫员也没有音讯。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相互了解撤退途中对他们的印象,有人说好像看见付参谋向后返回去了,估计是找副大队长去了,而对韩晓雷就没有在意了。是杀回去,还是继续撤退,大家各执一词。最后连长和几个干部通过权衡,还是决定继续撤退,脱离危险区域。
向导很卖力地分开茅草,为后面的人踏出一条小路。即使这样,每个人的手上脸上都是血渍斑斑,头上淌出的汗水流在伤口上,象针刺一样。
转过一道弯,绕过一道梁,右侧出现了层层梯田,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片简陋的民房,象是一个小村落。看不到人员行动,只有几声稀稀落落狗的叫声。
部队踏着山腰下田埂穿行,准备越过前方的山垭口,这时有人发现,右侧竹林边,一个妇女怀抱着小孩,背对我们端坐在石头上,像是在发呆。
“发现我们怎么办,连长,干掉她们吧?”一个战士拽了拽连长。
“放肆!”
连长有点温怒,打消了战士的想法。部队继续前行。
翻过两座山,大家已是饥肠辘辘了。携带的干粮吃完了,水喝尽了,饥饿、干渴、疲劳甚至让大家都无汗可出。停靠在大山的一隅,望着远山近岭,想着一天的辛劳和凶险,谁都不免掉出眼泪来。
“走吧,”向导说,“前面就是边境线,我们还需要穿过一道越军守备阵地才能回去。”
四十分钟后,队伍离越军的阵地越来越近,这是与我军阵地对峙而设的守备阵地。与平日不同的是,阵地上可以看到敌人来来往往,不时用望远镜四处观望,警觉性很高。看来,阵地之敌接到了信息,意在封锁我返回之路。
为保险起见,根据向导意见,部队选择了一条僻静而艰难的小路,悄然越过了边境线。
下午五点多,已近黄昏,经过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历险,捕俘组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土地。
三、英雄的赞歌
副大队长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心里就不安起来。听着俘虏的高声呼喊,看到我们的行动已经被山顶的敌人发现了,他心里急得发慌:“撤、撤、撤。”当他目送着自己的战友全部绕过山后,敌人追赶着向山下跑来,他才带着警卫员匍匐向敌纵深方向退去。
山的另一面枪声大作,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作为全队唯一一名两上疆场的指挥员,他深知我方的劣势:纵深长、武器短、地形不熟。唯一自信的是,那是一支非常训练有素的侦察兵部队。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他才决定了要冒这一次险。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捕俘组在往回撤,自己和警卫员却是绕越纵深寻找另一条返回的途径,大家都在经历着一次生死的考验。这时他们发现,又一拨敌人向山下追去。
“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警卫员焦急地问。
副大队长一边目视着对面,一边沉着冷静打开相机抽出胶卷,将相机及其他辅助物品全部丢弃,拉着警卫员向东北方向撤退。
就在傅平山向敌人追来的方向返回的时候,发现敌人已追至山腰,他慌忙钻进一片茅草中,等着急急追赶的一拨敌人从身边离去,又迅速起身向越纵深跑去。他认真搜寻着,不见副大队长和警卫员的身影。这时,他又听到一片惊叫声,从山上追下来的另一拨敌人发现了他。
战友们都已撤退,是死是活虽然不知道,但有我在牵制敌人的部分力量,可以给战友们留出更多生的机会。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决定与追下来的六个敌人决一死战。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他找好必要的掩体,拧开绑在身上的光荣弹,将另外三颗手雷摆在自己前面,拔出随身携带的“六四式”微声手枪,准备战斗。
狡猾的敌人下山后,由“1”字型向四周摆开,对我参谋形成了包围之势。他们连开两枪,见没有反应,便更加张狂。几个敌人大声喊叫,像是要抓活的。
傅平山知道自己的劣势,仅靠一把“六四式”微声手枪和十发子弹,根本无法与敌人相抗衡,唯一给予他希望的恐怕就只有这几枚手雷了。他要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效能。
敌人步步紧逼,一边喊话一边用鸣枪威慑,妄图让一个中国的军人成为他们战斗的果实。二百米,他们没有受到抵抗;一百米,中国军人没有反应。他们判断,此人不是受伤就是被吓坏,几乎没有抵抗能力。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侦察参谋付平山举起手枪,向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射出仇恨的子弹,与此同时,他拉着引线将手雷狠狠地摔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一敌毙命,一敌顺势倒地身负重伤。
趁着一声巨响和冲击波激起的碎片,傅平山冲出掩体,拉着另两枚手雷正要投掷,“哒哒哒、哒哒哒.......”一片激烈的枪响伴随着两声“轰隆”的巨响,他瞬时倒在大黑山以南的山野里,壮烈牺牲。
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片乌云还在天空游来荡去……。
韩晓雷走在撤退队伍的最后面,经过敌人封锁区时,子弹象雨点般倾斜下来,几乎没给他钻过的空隙。他顺势向山脚的更低处撤去,沿着低洼处寻找自己撤退的方向。
逃脱危险区,他竭力在记忆里寻找来时的方向,但一点印象都没有。凭着感觉和主观的判断,他断定自己一定能够回去。
按照自己的判断,沿着山里僻静的小路,他慢慢前行。看到远处有人,他钻进山林的草丛里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听到一点动静,他就静静地躲避起来。走了两个多小时了,看到对面的山坡上有几户人家,方才想起该校正一下方向了。他站在小树的不远处,仔细分辨树冠的茂密与稀疏,好难看出方向来。他走在山坡上,找到一个砍掉不久的树桩,坐在那里慢慢察看年轮的宽窄。这时他发现,自己离回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调过头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山里的方向真是难以判别,他走一段山路就需校正一次方向,不知不觉已是黑夜。躺在山凹里,抱着自己的微型冲锋枪,可以稍稍打会儿瞌睡,醒来时就琢磨白天该怎么行路,遇到情况怎么对付。后半夜的天气转晴了,他不敢再睡觉,怕耽误早晨赶路,于是就照着北斗星的方向在地上标出东南西北,为早晨的行动做准备。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他抓紧时间赶路。他知道这是一天中最好的赶路时机,边民行动少、敌人尚未行动、安全系数最大。为了以防万一被人怀疑,他把迷彩服翻过来穿,土灰色的里子露在外面,微型冲锋枪藏在衣服里面。
中午时分,他看到一拨越南士兵在一个山梁上用望远镜东张西望,便扛起一根烂木桩,弯着腰向一个边寨方向走去。混过敌人的视线之后,又转身拐进山林里向东北方向走去。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韩晓雷十分的疲惫,但躺在山林里说什么也睡不着。他掐指一算,该是一九八六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夜晚了,脑子里象过电般回忆两天来的事情:傅参谋返回去了,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与副大队长一起撤退了;其他的战友有没有负伤的?自己两天来看到边民躲,看到越军绕,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他想看到一条宽阔的公路,可总是看不到。白天,他偷偷接近一个边寨,想看到一个汉字,可什么也没有。
“哎,我究竟走到那里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考问自己。
又是一个黎明,他早早起身,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他认定,只要方向没问题,无非是多走几天。
中午时分,他发现东西走向的山脉上,炊烟缭绕,在往前走,可以看到简易的房子、战壕和一些水泥建筑,三三两两的人从一个洞口中进进出出。哦,这是越军的边防阵地,在它的背后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离自己的土地终于不远了。他知道,敌我阵地都是对峙的,只有离的远点才更安全,又能避开雷区的困扰。于是,他沿着山脉的走向继续向右前进。
下午三点多,当他翻过一个山脊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喊:“晓雷,晓雷!”顿时激动的不知所措。啊,终于听到了,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寻找失散人员的小分队终于找到了晓雷,大家扑上前去,与他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上图)
韩晓雷回来了。然而,侦察参谋傅平山还杳无音信,其他几个寻找的小分队还在苦苦地寻找着。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寻找的人们还在急切地等待,望眼欲穿。
边防二连阵地的高音喇叭里传来《英雄的赞歌》---“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激昂的歌声正诉述着新飞虎队员悲壮的情怀。
后记:“12.27”战斗结束了。
这次战斗留给了十二侦察大队很多的思考,也给后面的历次战斗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战后,副大队长因组织指挥不当,带有严重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受到了相应的处理。侦察参谋傅平山光荣地牺牲了,被成都军区追记一等功,时年32岁,留下了日夜思念他的妻子和仅有五岁的女儿。韩晓雷回来后,依然和我们战斗在一起,后荣立二等战功。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四日,三个衣衫褴褛的越南边民将参谋的头骨背了过来,英雄总算回到了祖国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