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重返亚太”政策又回来了,现正在如火如荼的实施中。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可能拥有这一政策的发明权,但却是其继任者迈克•蓬佩奥将这一政策付诸实践。川普作出承诺,美国将致力于建设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印太地区”。自2018年4月上任以来,蓬佩奥遵循此承诺,将本届政府外交政策的核心目标设定为兑现此承诺。为了推动实现这一目标,他重新启动了“四国机制”——该机制最初起源于2007-2008年的四方安全对话,但现在已改名为“美国-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四国磋商机制”。为了凸显四国机制的重要性,蓬佩奥出席在东京举行的首次四国外长专门会议,但因川普突然感染病毒住院,所以他取消了其它亚洲行程。
四国外长在东京召开第一次四国机制会议
许多四国机制的支持者认为,这是一个初具规模的联盟,该联盟有可能成为一个“亚洲版北约”的核心组织,起到遏制中国的作用。而贬低者则认为四国机制不过是印太地区多边合作的虚幻曙光。中国外交部认为四国机制是一个“反华先锋”,他们很可能是对的。尽管四国机制中的其它合作伙伴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一说法,但蓬佩奥去年承认,该集团将会发挥关键作用以“确保使中国只保留其在世界舞台上的合适位置”。目前还不明确的是,澳大利亚、印度和日本是否想要或需要借助四国机制去遏制中国。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四国机制,美国可能也会过得更好。
其实,四国机制的各个成员国已经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抵制中国。美国已然与中国开始了贸易战,并随后演变成了技术战,现在美国已对中国实施了广泛的经济制裁措施。为了应对中国海军扩张,日本已开始将两艘现有舰艇改装成航空母舰,日本防卫省也要求再增加一笔创纪录的国防预算。澳大利亚政府宣布了多项立法以遏制外国影响力,这些立法显然(尽管非正式地)针对中国。而印度正积极地与中国在两国边界地区进行着一场高海拔、高风险的胆小鬼游戏——在这场冷热战交织的冲突中,印度正逐渐占据主动,一改之前被动应对中国扩张的做法。
印度和中国之间的致命对峙可能是目前世界上最危险的冲突。中国的经济规模是印度的四倍多,有本钱去玩这场游戏,而印度似乎需要竭尽所能去获得一切它可以得到的援助。华盛顿当然愿意向印度伸出援手。蓬佩奥一直试图将此次冲突与更宽泛的中国扩张模式联系在一起,借以推动印度与印太地区其它发达民主国家加强合作。就印度而言,它已经谨慎地靠向美国,与其结成更紧密的安全纽带。
但是,曾经是不结盟运动发起国的印度,现在正多头下注。尽管印度采购了更多的美国武器装备,但印度还是把实现空军现代化的赌注压到了法国阵风战斗机这边。印度还付钱给俄罗斯,升级和扩充现有的米格和苏霍伊战斗机机队。它也不顾美国制裁威胁,要求俄罗斯尽快交付它于2018年订购的S-400防空系统。印度还与另一个参加了“不结盟运动”的地区强国印度尼西亚加强了安全联系。
然而,四国机制能否长存取决于印度是否参与。澳大利亚和日本本就主要使用美国武器装备,以确保两国军队具有广泛的互通性。两国还与美国签订了长期的同盟条约,并完全融入以美国为中心的地区和全球安全体系。对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来说,四国机制是多余的。只有印度加入,这一机制才有新的价值。
将印度纳入四国机制的主要理由通常是,建立四国机制就将创建一个横跨印太地区的民主国家联盟。如果这就是目标,那本地区至少还有三者明显缺席:韩国、台湾地区和新西兰,它们都实施民主制度。众所周知,韩国拒绝与日本展开公开的防务合作,理由是1945年前的殖民地和战时遗留问题尚未解决。而台湾地区与四国机制中的任何一国都没有正式“外交”关系。新西兰感觉自己远居南太平洋已足够安全,实际上已经脱离了美国的联盟体系,只在“五眼”情报联盟中保留了可有可无的成员资格。
因此,四国机制本质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集团,由三个本已展开合作的印太民主国家再加上印度组成。如果美日澳三国无法将韩国、台湾地区甚至新西兰等“同道”纳入同盟,那它们又怎能希望与印度结成准联盟呢?现在唯一能让四国机制共同发出的外交动作就是对抗中国在喜马拉雅山和印度洋对印度以及几乎所有印度邻居施加的非外交压力。中国在孟加拉、缅甸、马尔代夫、尼泊尔、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都开展了“一带一路”项目建设。这些国家是印度(除了阿富汗和小国不丹之外)的全部邻国(印度自认在法律上拥有克什米尔地区全部领土,在这个假设意义上,它与阿富汗接壤)。
如果说建立四国机制都是为了印度,那么印度的参与也完全是为了中国。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就不需要四国机制了。印度有足够的理由去对抗中国在南亚施行的扩张主义政策,无论它是否在一个定义不清的多国集团中保留可有可无的成员国身份。使用美国装备可能使印度军队更高效,但俄罗斯装备更能让印度负担得起。当然,美国希望把印度开发成本国的武器装备出口市场。但是,如果说向印度推销军事装备是美国推动成立四国机制的主要动机,那就没必要把澳大利亚和日本也卷进来。
集体安全概念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北约是起到维护和平作用的典范联盟。但现在谁还记得东南亚条约组织,或是对《美洲国家互助条约》(又称里约条约)寄予厚望?就连北约自身可以说也已退化成了一个制订规则的组织,而非一个正常运作的防御条约组织。相比之下,美国在印太地区的中心辐射式安全架构,显示了从针对朝鲜向针对俄罗斯、中国快速转换的灵活性。摆脱了多边机构的束缚,美国就能联合其在该地区的即席盟友一道维护和平,而不必陷入到外交协商的泥潭。
四国机制最好的下场就是和平无声地失效,而不必像最初的2007-2008年四方安全对话那样轰轰烈烈的垮台。安全对话的主要推动者、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于2007年9月辞职;三个月后,陆克文(Kevin Rudd)当选澳大利亚总理,其议程是改善中澳关系,这破坏了四国机制心照不宣的目标。陆克文就任后立即访问中国,暂停向印度出售铀矿石,谴责日本捕鲸,并诋毁四国机制“不是我们正在追求的东西”。由于缺乏华盛顿和新德里的坚定支持,第一次四国机制分崩离析。现在四国本就反对中国扩张,成立第二次四国机制已无新意,四国应该吸取历史教训,发表一份崇高宣言,宣布取得胜利,然后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