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6年与真主党的战争中，以色列曾三次试图暗杀哈桑·纳斯鲁拉。

　　据两名熟悉这些暗杀行动的人士称，一次空袭没有命中——这位真主党领导人提前离开了那个地点，另外两次未能穿透地下掩体的混凝土加固结构。

　　9月27日晚上，以色列军方吸取了教训。据以色列媒体报道，以色列军方追踪到纳斯鲁拉抵达位于贝鲁特南部某公寓大楼下方的深层掩体，于是投下多达80枚炸弹，确保他被炸死。

　　投下夺命炸弹的F-15I战机飞行员吹嘘说：“不管是谁，我们都能打到。”以色列军方表示，炸弹摧毁了至少四栋住宅大楼。

　　然而，以色列军方和安全机构的自信炫耀——过去几周对其最大地区竞争对手之一持续发动沉重打击——却掩盖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在与真主党近40年的斗争中，以色列直到最近才真正扭转敌我之势。

　　扩大侦察视野

　　现任和前任官员表示，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以色列过去两个月来所依赖的情报分析更深入、质量更高。这一切始于7月30日，纳斯鲁拉的得力助手之一福阿德·舒凯尔被暗杀，当时舒凯尔正前往距离9月27日轰炸现场不远的地方拜访朋友。

　　这些官员描述说，2006年，在强大得多的以色列军队出乎意料地未能对真主党造成致命打击、甚至未能干掉包括纳斯鲁拉在内的高级领导人后，以色列情报机构针对真主党的情报收集工作作出大规模调整。

　　在接下来的近20年里，以色列高级情报单位8200部队和被称为“阿曼”的军事情报局收集了海量数据，绘制了这个迅速壮大的民兵组织在以色列“北部地区”的形势图。

2024年10月4日，在伊拉克巴格达，人们聚集在一起哀悼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的死亡，并表达对黎巴嫩和巴勒斯坦人民的声援。(新华社发)

　　以色列前高级情报官员米丽·埃辛表示，这需要以色列彻底改变对真主党的看法。真主党是黎巴嫩的一个游击队组织，曾在以色列对黎巴嫩南部地区长达18年的占领过程中一点点耗尽以色列的意志和耐力。对以色列来说，这一切以2000年一场丢脸的撤军画上句号，伴随撤军的是情报收集工作遭受重大损失。

　　埃辛表示，以色列情报部门扩大了观察的视野，从整体来看待真主党，不仅关注其军事分支，还关注其政治野心、与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日益密切的关系，以及纳斯鲁拉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关系。

　　她说：“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必须准确界定你要寻找的东西。这是最大的挑战，如果做得好，可以让你看到这个复杂问题的全貌，看到整个大局。”

　　她说，以色列情报部门近十年来一直将真主党称为“恐怖军队”，而不是像“躲在山洞里的乌萨马·本·拉丹”那样的恐怖主义组织。这是一个概念上的转变，迫使以色列像对待叙利亚军队一样深入广泛地研究真主党。

　　“情报图景”显现

　　随着真主党实力增长，包括2012年派兵前往叙利亚协助巴沙尔镇压武装起义，以色列也得到了评估其实力的机会。一个庞杂的“情报图景”浮出水面——谁负责真主党的行动，谁得到晋升，谁刚刚进行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旅行。

　　虽然真主党士兵在叙利亚的残酷战争中得到锻炼，但为了能与这场持久战保持同步，这个激进组织已经变得越来越庞大。招兵买马使他们更容易遭到以色列间谍的渗透，或是安插特工，或是物色潜在叛徒。

　　华盛顿智库中东研究所的项目负责人兰达·斯利姆说：“叙利亚是真主党扩张的发端。这削弱了他们的内部控制机制，打开了大规模渗透的大门。”

　　叙利亚战争还制造了大量数据，其中许多是公开数据，是以色列间谍及其算法可以解读的。其中之一是讣告，也就是真主党经常使用的“烈士海报”，上面写满一些不起眼的信息，包括这个士兵来自哪个城镇、他在哪里被杀。还有这个士兵的朋友们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相关信息。葬礼透露的信息更多，有时会牵扯出藏在幕后的高级领导人，尽管曝光的时间短暂。

　　一名黎巴嫩前高级政客表示，以色列或美国情报部门对真主党的渗透是“他们支持巴沙尔付出的代价”。

　　他说：“他们在叙利亚不得不暴露身份。”在叙利亚，这个秘密组织突然间不得不与叙利亚情报部门或经常被美国监视的俄罗斯情报部门保持联系并分享情报。

　　黎巴嫩卡内基中东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亚齐德·赛义格说：“在这个过程中，真主党招募了过多人员，自满和傲慢伴随着成员构成的转变而出现——这个纪律严明、思想纯粹的组织变得松松垮垮。”

　　建立目标人物库

　　在以色列对真主党在该地区的关注越来越广泛的同时，以色列的技术优势也在日益增长，包括间谍卫星、先进的无人机和将手机变成窃听设备的网络黑客能力。

　　以色列收集了大量数据，并成立一个专门小组9900情报组，编写算法来对海量字节的视频图像进行筛查，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希望识别出路边的简易爆炸装置、隧道上的通风口或突然增加的混凝土加固工事。

　　一旦识别出某个真主党行动人员，他的日常活动模式就会被输入一个庞大的信息数据库中。这些信息可能来自各种设备，包括他妻子的手机、智能汽车的里程表或他的定位。根据几名以色列官员的说法，识别这些设备的可能是头顶飞过的无人机、他碰巧经过但被黑客接管的闭路电视摄像头，甚至是电视遥控器的麦克风。

　　任何一反常态的行为都会引起情报官员的注意。这种技术让以色列能够识别出反坦克小队的中级指挥官，这些反坦克小队通常由两三名战斗人员组成，过境对以色列国防军部队进行袭扰。一名官员表示，以色列曾经监控着个别指挥官的日程安排，看看他们是否突然被召回以发动攻击。

　　但每一个监控过程都需要时间和耐心。经过多年努力，以色列情报部门得以建立起庞大的目标人物库。以色列国防军公开声明显示，在其空袭行动的头三天里，以色列战机试图干掉至少3000个疑似真主党目标人物。

　　一名前官员说：“以色列拥有很多能力，有很多情报储备等待使用。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本可以更早运用这些能力，但我们没有。”

　　这种耐心似乎在军事上得到回报。

　　真主党误判形势

　　十个月来，以色列和真主党跨境交火，以色列击毙了数百名真主党低级别行动人员，其中绝大多数是在范围逐渐扩大的战场上被击毙的，位于边境以北数公里。这似乎让纳斯鲁拉误以为这两个宿敌陷入一种新型的边缘政策，除非以色列与哈马斯在加沙地带达成停火协议，否则双方有着一条可以管控的明确红线。这样就使真主党有了一条“退路”，可以同意与以色列达成停火。

　　真主党自去年10月8日开始与以色列交火对抗，以示与伊朗支持下的哈马斯站在一起，试图把以色列部分火力限制在其北部边境。

　　卡内基中东研究中心的赛义格说：“真主党觉得有义务参与这次战斗，但同时严格限制自己的行动——他们从未真正打算在自己可能占据优势的地方采取主动行为。”

　　赛义格说：“他们似乎只是随意发射一些火箭，然后承受一些打击，最后误以为这就是战争的极限。他们根本没有尝试发挥自己最大的实力。”

　　但哪怕真主党尝试一次与哈马斯去年10月7日跨境袭击类似的行动，也足以迫使以色列撤离靠近黎巴嫩边境的社区。大约6万名以色列人被迫离开家园，使边境成为与真主党交火的战区。

　　据听取军事行动简报的以色列官员说，为创造居民重返家园的条件，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似乎已经放松对以色列更先进进攻能力的约束。

　　这包括前所未有的数千部寻呼机爆炸事件，数千名真主党成员被这个他们认为可以帮助他们规避以色列监控的设备炸伤。

　　最高潮是纳斯鲁拉被暗杀。这是内塔尼亚胡的前任埃胡德·奥尔默特2006年授权但以色列国防军未能实现的行动。

　　近几个月来，以色列情报部门几乎已经完善了一种技术，使之能够至少断断续续地定位纳斯鲁拉。纳斯鲁拉被怀疑在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地下隧道和掩体中。

　　去年10月7日袭击的几天后，以色列战机曾接到轰炸纳斯鲁拉所在地的命令。据一名以色列官员的说法，这次袭击在白宫要求内塔尼亚胡中止后被叫停。

　　9月27日，以色列情报部门似乎再次确定纳斯鲁拉的位置。他走向被以色列国防军称为“指挥和控制”中心的地下掩体，显然是去参加一次包括几名真主党高级领导人和一名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在内的会议。

　　内塔尼亚胡是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时得知这一情况的。在讲话中，他拒绝与真主党达成停火并誓言要继续进攻。知情人士称，内塔尼亚胡在发表演讲之前就知道了暗杀纳斯鲁拉的行动。(编译/涂颀)

　　本文由英国《金融时报》网站9月29日发表，原题为《以色列间谍是如何渗透进真主党的》，作者是梅胡尔·斯里瓦斯塔瓦、詹姆斯·肖特、查尔斯·克洛弗、拉娅·贾拉比。